“崔姐姐!姐姐!”
“四宝,你叫这么大声干什么?姐姐我又不是听不见。”
“姐姐你看,这是隔壁安伯给我茶饼,姐姐快尝尝!”
崔正坐在梯田的横埂上休息,她已经在半茶村调养了半个月了,身体的机能也正在恢复,至少现在能拿得起50斤的担子了。四宝从远处跑过来,双手捧着一封用手绢包起来的茶饼。
“姐姐!你快尝尝!”
四宝和自己也认识了这么久了,一直崔姐姐崔姐姐的叫我,真是个粘人的孩子,如果我悄然离开的话这孩子不知道要有多伤心。
“好好好,姐姐我尝尝。”
崔用食指和拇指拿起一块茶饼,左手托着下巴,轻轻细嚼一口。整个动作都是那么行云流水,像是宫廷里面出来的贵人一样,就连四宝都定睛看完了整个动作。发出赞叹
“姐姐,你好美啊,他们还说你是通缉犯,你这样行事优雅之人怎能是通缉犯呢。”
“你这小丫头,哪来这么多话?嗯?”
“嘻嘻”四宝掩面笑了起来“对了对了,姐姐,好不好吃!”
四宝一脸期待的看着崔,这样的话即使不好吃也不好意思说出口啊,这孩子看起来很期待。不过这茶饼到算得上是好东西,并不是一般的茶饼那样简单,里面的味道有崔说不出来的玄妙。
“恩……好吃,真的好吃,安伯不管是烧菜也好做小点心也好都好吃。”
崔的回答引得四宝咯咯咯的笑起来,也不管掩不掩面,是那种最纯真,最自然的笑。真好啊,四宝,你不知道姐姐我可是很羡慕你的。崔又想起在山上修行的日子,公子老师一直强迫自己学习各种各样的表情,就连自己本身是怎样笑的都快忘了。
“还有啊,姐姐,今天娘亲可凶了,四宝就是忘了把工具搬回来就说教了整整一个时辰!害得四宝吃饭都没有吃上。”
“四宝啊,不管怎样她都是最爱你的娘亲。别看姐姐这样,姐姐小时候可没少被娘亲打骂,姐姐小时候可是比四宝你还要皮啊。”
“是吗?那姐姐什么时候好起来一起和四宝皮呢,到时候娘亲一定会头疼吧,嘻嘻。”
四宝躺在崔的双腿上看着崔的脸,崔也埋下头看着四宝的脸,两人注视了一会儿都笑开了。四周的农人都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现在是耕归时,农人都陆陆续续的回家生灶台开始做饭了。
“好了,四宝,我们也会去吧,不能让你的娘亲担心了。”
崔一把将四宝撂在肩膀上扛着往家里走,一路上鸟语花香,一路上田芳四溢,甚至一路上还有不少人和自己打招呼。到这里也这么久了,总算是和周围的人认熟了吗?这里啊,就像是陶渊明写的《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一样,晨兴理甘候,带月荷锄归。我一个外来人,全身上下透着血腥的杀手是万万不能在此多做停留的,我会带来不幸,但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我对梦想的越发渴望。这种不幸越多,我的渴望也就越强烈。可以说我的梦想需要鲜血与杀戮来助推,这可称得上是一场革命。
两个人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屋内一阵吵闹的声音。
“双!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本来每年官茶赋税就高如果再让斯员外这么闹下去,我们全村人的粮食都要成问题的。”
“对啊对啊,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你也知道那个斯员外仗着上面的人月月到我们村拿明前茶,光拿不给钱,这样我们怎么受得了啊。而且这次还狮子大开口向我们讨要10斤的明前茶,我们全村一年都才产30多斤,被这斯员外要去三之又一,这可如何是好啊。”
“各位茶户,各位农户,我双既然是里长必会解决这事,我会拿出更好的办法,今天大家就请回吧。”
救我的双是里长这件事也让我很吃惊,在麓翁这个国家里我从来都没有听说女性可以掌权当什么官,除了那些个皇后王妃。双尽然是里长,这让我很不可思议,不过听她说是她继承了她丈夫的位置,而她的丈夫便没有过多的提起,想必是上战场了吧。
“那老夫就告辞了。”
“告辞了。”
崔默默地看着三个人摇晃着脑袋从里面出来,她放下四宝向双的身边走去。
“怎么了,双?”
“哎……你听到了吧,我们半茶村的山下有一个镇子叫做下里镇,里面有一户斯员外,月月向我们讨要明前茶。这茶可是及其珍贵的上贡品,每年应付官府的征收我们已经很吃力了,现在这个斯员外又要向我们讨要10斤,我们如果交了的话年末的征收就不可能实现,如果不交的话,想必山贼之类的回来叨扰我们吧。”
原来是如同保护金一样的东西吗,半月村交茶叶给下里镇的斯员外以寻求保护不受到山贼的侵扰。崔看着双耷拉的脑袋不禁心疼起来,这么一个伟岸英气的女子竟然被这一件事恼成这样,就连平日顺理极的长发也散散的飘着。
“那山贼应该是斯员外的人吧?”
崔大胆的提出一个假设,这是在她摸爬滚打十几年作出的假设。
“那个斯员外雇佣了一群山贼来侵扰你们,然后以保护的名义向你们收取明前茶,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什么?”
双瞪大了双眼,看她的样子应该从来没有这样想过。
“有这样的可能吗?”
双仔细的开始回想细节,她好像有了什么眉目,脸上出现了一丝丝的笑容,突然又感觉到什么不对,开始低沉下来。
“说来很奇怪,我们村子在很早很早之前被山贼袭击过,但是之后我们就没有收到过什么袭击,直到斯员外来了。”
这样吗?很巧合啊,但是世界上没这么多巧合的事情,斯员外带来的山贼这个假设在崔看来基本上成立了。
“娘亲!娘亲!”
四宝小跑着从外房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喘着。
“斯……斯员外的人来了!”
双又皱起了眉头,她快速从里屋拿出一个袋子,里面多半是明前茶。
“双,你不是这么草率的人,再想想”
“没办法,你不会知道我的担子有多重,全村人的生命都压在我身上,我可马虎不得啊。只有年末再想办法了。”
双无奈的看着崔然后踏出里屋。
全村人的性命都压在我身上,全村人的性命都压在我身上,全村人的性命都压在我身上。这句话在崔的脑袋里挥之不去,她想起了自己出逃那天晚上的事,那天自己又被父亲打了锁在柴房里面,饿了两天的自己吃了一顿哥哥带来的馒头和腌菜,那个时候的哥哥还一直怪自己没用不能好好的保护自己。逃吧,逃出这个男尊女卑的家庭,逃出这个男尊女卑的国家,去哪都好,不要再在这里受苦了。逃走了,挖了个地洞逃走了。这个时候我突然感觉我的命是自己的了,不会在依托别人,没有大树给我依靠,恐惧和不安接连袭来,知道我被公子老师收养。今天的双,全村人把性命都压在她头上了,一个人捏着自己的性命就已经够辛苦得了,如果再让一个人负担全村人的性命会变成怎样的结果呢?委曲求全,这就是崔得出的答案。双啊,我不会让你沉睡谷后这样的苦闷,你们应该是桃花源。崔也跟着走了出去,她看见一个富贵相的中年人拿着算盘,脸上的横肉和突出的肚子无一不在显示他的富贵,身上穿着金丝缕边的衣服,手上还带着两三个玉戒指。身后站着两位体型高大的男子,身高应有7尺,腰间都别着一把长刀。中年人把算盘“啪”的一声砸在桌子上摆着肚子说道
“双里长,今天这10斤明前茶是不是该交货了啊?”
一股子阴阳怪气的腔调。
“斯员外,这里面装着10斤明前茶,村子的安全还多劳您费心了。”
双低下头,伸出双手拿着的袋子。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崔发现现在的双和自己娘亲求父亲不要打我打的太狠的态度一模一样!抑制不住的愤怒一股脑的冲了上来,原来这桃花源也会有男尊女卑吗?我不答应,我鬼面崔绝对不答应!
“这样啊”斯员外吹了口茶“挺不错嘛,这个半茶村,比起下面那个上茶村好多了。今天我们去找他们要明前茶,他们竟然不给我,真是反了。”
咯噔一声,双的心口一阵紧。虽然看不到双的脸,想必现在是特别的难看吧,或许还会带上紫色。
“请问……员外大人,那个,您对上茶村是怎样处罚的?”
“他们啊?”斯员外一边检查着袋子里的茶叶一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打断了他们里长的一条腿和一只手,给他们个教训,也不想想是谁在天天保护你们。那个里长也听话,说明天就把茶叶叫过来,亏得我还专门教育了他们一下。如果像你们一样的话我也不就费那个神了,你说是不是啊,双里长。”
“是,是…………是。”
“好了,我们走吧。”
斯员外起身便往门外走去。
“等等!”
崔大叫一声,斯员外和两个大汉都愣在原地。双抬头惊讶的看着崔,一个劲儿的使着眼神叫她不要乱来,可是根本没有什么用,现在的崔正在气头上。
“斯员外……对吧?”
“恩,你又是何人?”
两个大汉纷纷抽出长刀,崔瞥了他们一眼,淡淡的说道
“我只是一茶民,但是我觉得你们做的不对。”
“不对???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那你来教教我怎么个不对?”
斯员外甩了甩手。
大汉的奔袭,一切都太慢,太慢了。
绕身,背靠背翻滚,双刀霎现。
“这样的身手,你们只能靠外表来保护别人吗?可笑至极!”
优雅的舞蹈,华丽的无懈可击。
表演落幕之时,两个大汉还没有任何感觉手臂就各断掉一只,躺在地上哀嚎。斯员外吓的哆哆嗦嗦的吼着
“你别过来!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竟然敢……敢这样对我!”
“斯员外,你别紧张,我没对你做什么。这两条手臂就当做是欠下的前债好了,从此半茶村和你们斯家再无瓜葛,如果来的话我定会斩下你们的头颅!”
崔冷冷的说道,她抓起大汉的两条手臂丢给他们。
“滚!”
凌厉的眼神吓得两个大汉再无叫声,只得抱着手臂落荒而逃,落下一个斯员外远远在后面。
“半茶村是吧!你们等着,有你们好受的日子!”
就算在最后斯员外还是撂下一句狠话。
经过这一幕双瞪大了双眼,她不知道崔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这一号人物从来没有听说过。她有点害怕,不敢出声,有点茫然,这还是前几个星期那个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崔吗……现在的她就像一个杀手,如果上头的话连自己都会被杀掉,看来捡了一个大麻烦啊。
“对不起,这血溅了一地,不过我会清理掉的。”
崔首先挑起话题避免尴尬的气氛,她往里屋走去。
“等一下!崔!”
崔停住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吗…每个人都这么问过我不管是雇主还是刺杀的对象。
“双,你不必纠缠我的身份,我是一个祸星。当然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你们害怕我,我都明白,我会帮你们清理掉斯员外这个隐患后离开,请不要告诉四宝我的真实面目,四宝是一个好孩子,我希望能一直当她心中的崔姐姐。”
片刻的沉默,崔走进了里屋。不一会儿又听见了四宝和崔的对话,两个人就像姐妹一样的日常对话,刚刚卸掉别人两条手臂的鬼面崔完全不存在了一样。我是真的怕你,崔,我怕你给我们的村子带来什么不幸与不安。我们奢求平安过完一生,不要再让我们染上什么战火了。双也走进了里屋,她试图回到那个不知道另一个崔时的自己,做不到,根本做不到。大厅内留下两条拖曳过的血迹和双刀凌冽的刀锋割断的墙壁。
崔,我和四宝都喜欢你,不仅仅是你的长相你的名字更重要的是你内在的气质和为人处世的方式,可是今天我在你身上看到了我夫君征战四方衣锦还乡后的样子,上一次的山贼就是他击退的以一人之力。该说是遗憾吗?我的夫君死在了那里,和山贼头子单挑的时候,满是伤痕的夫君死前割开了对方的脖子,还耍帅的留下一句“我们半茶村不是好欺负的!”我这个里长也全是靠我夫君的英勇献身才能坐稳的,崔,我想了很久。我其实是在担心你,怕你有和我夫君一样的下场,就像我的大女儿——翠死了一样。
双,我知道你怕我,这很正常,没有人看见血不怕的。但是我希望我和你之间不要有隔阂,不要因为害怕而产生隔阂,这样会让我很像坏人,虽然我的名声不怎么好,但是至少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是个好名声。还有四宝,我不希望她介入大人之间的争斗中,我希望她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一生,毕竟你们这里是桃花源啊,是外人羡慕的桃花源啊!我不属于这里,我只希望给你们留个好印象便足以。双,其实我和你一样,我肩上的担子也很重,我想要打造一个世界,一个没有男尊女卑的世界,一个没有上喝下压的世界。我打造的就是你们这个桃花源,一个属于我们女人的桃花源。所以,双,请不要讨厌我,请不要讨…厌…我。
两个人睡一张床,各盖各的被子,一个向外一个向里。平日的夜话被沉默代替,平日的嬉笑被沉默代替,平日的一切都被沉默代替。一切都来的太快,双和崔,四宝和崔,鬼面崔和崔,双和鬼面崔,唯有夜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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